《文坛影像》总第620期：张光国散文《徐干墨痕里的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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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影像》总第620期：张光国散文《徐干墨痕里的北海》


徐干墨痕里的北海

〇张光国

　　光熹元年（189年）孟春，我站在北海郡剧县的城墙下，看风卷起黄沙，将斜阳切割成碎片。这座古城，正以某种倔强的沉默对抗着时代的喧嚣。城墙根下，几个孩童在背诵《诗经》，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我穿越时空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寻访那位“诵文数十万言”名士——徐干，这六个字曾像一粒投入时光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过层层涟漪。
　　循着青石板路往城南走，三进院落里，二十岁的徐干正坐在西厢房的窗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青衫被墨迹染出云纹，手指因常年握笔微微弯曲，最惊心的是他的眼睛——不是青年人应有的明澈，而是深井般的沉静，倒映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篆文。
　　“先生在看什么？”徐干忽然抬头，目光与我相遇。
　　我指着案上那部《左传》：“听说你十五岁便能倒背如流？”
　　徐干浅笑如微风拂过池水：“不是背诵，是对话。每夜烛火摇曳时，我能听见二百年前的战马嘶鸣。”
　　这番话让我怔在原地。在这个皇权摇摇欲坠的年份，当多数士人热衷于清谈或钻营，竟还有人用生命与古籍缔结盟约。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渐渐拉长，我们开始谈论《诗经》里那些永不枯萎的草木，谈论《周礼》中理想国的轮廓。徐干说：“文字是时间的舟楫，载着破碎的真理渡向未知的彼岸。”
　　暮色渐浓时，徐干点燃三盏油灯。光与影在墙壁上绘出奇异的图案，像文明的星河在暗夜流淌。“发愤忘食，下帷专思”，史书的记载此刻有了温度。我看见他时而疾书如冲锋的战士，时而凝思如入定的僧侣，竹简的翻动声应和着远方的更鼓。某个瞬间，他忽然停下笔，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您听——”
　　我侧耳倾听，唯有寒蛩鸣叫。
　　“是孔夫子在水边叹息。”徐干眼神悠远，“每次读《论语》，都能听见这样的叹息。”
　　这种与往圣精神共振的状态，让我想起后世那些在图书馆皓首穷经的学者。文化传承从来不是轻飘飘的接力，而是要以血肉之躯作薪柴的燃烧。徐干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我注意到墙角的药罐，想起这位天才只活到四十七岁——那些以夜继日的苦读，早在青春年华就已透支生命的灯油。
　　“值得吗？”我忍不住问。
　　徐干拭去嘴角的药渍，笑容如经霜的秋菊：“您看窗外那株梅花，它在去岁最冷的时节绽放，难道要问值不值得？”
　　第二次拜访徐干是在八月底的某一个清晨。庭院里的木槿花正吐露芬芳，徐干在亭中抚琴。琴声忽如高山坠石，忽如幽涧流泉，他即兴吟唱《诗经·小雅》的片段，声音与琴声一同飘旋。
　　“五经悉载于口”，史家的赞誉终究太过单薄。真正震撼我的，是徐干诠释经典时眼中迸射的光焰。讲到《尚书·尧典》，他仿佛化身执掌圭臬的贤臣；分析《易经》卦象时，又成了观测星象的巫祝。知识在他这里不是冰冷的堆砌，而是被体温焐热的活物。
　　我们谈起当下动荡的时局。董卓的铁骑已踏破洛阳，儒生的理想在血火中飘摇。徐干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大厦将倾时，修补梁柱不如保存火种。”
　　“火种？”
　　“这些——”徐干轻抚身边的竹简，“还有这些——”又指指自己的心口。
　　我们在亭中煮茶。茶水沸腾的声音，像极了这个时代压抑的呜咽。徐干说起童年习字的往事：因为家贫，常以树枝在沙地练字，某个黄昏突然悟出“永字八法”里藏着的天地秩序。“那一刻，”他说，“沙地变成了金銮殿。”
　　这样的顿悟时刻，古今的求道者都会心有戚戚。在内蒙古乌拉特草原上，也是在某个黄昏，我曾从乱石堆中残破的汉简上读出了跨越千年的共鸣。文明的火种确实脆弱，但它总能在最不可能的缝隙里找到传人。
　　分别时徐干送我到门口，突然说：“您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我心中一震。
　　“您眼睛里，”徐干顿了顿，“有种见过太多废墟的沧桑。”
　　这句话成为我心底的刺青。是啊，我见过魏晋风骨如何凋零，见过盛唐气象怎样湮灭，见过无数徐干这样的文化守夜人，在长夜里独自举着火把，直到自己被黑暗吞噬。
　　第三次见面已是深秋。黄叶纷飞如历史的断章，徐干正在整理新完成的《中论》。我们沿着丹河散步，河水裹挟落叶奔向渤海。
　　“写作是反抗遗忘的方式。”徐干停下脚步，凝视水面漩涡，“就像这些叶子，腐烂前总要舞出最后的姿态。”
　　徐干谈起在建安七子间的交往，那些月下对饮、雪夜论辩的往事。但与其他文人不同，他始终保持着精神的独立性。“每个人都想成为潮头，”他说，“我宁愿做水底的礁石。”
　　在渡口旁的老槐树下，我们遇见一群难民。有位老者瘫坐在路旁，怀中仍紧抱着几卷经文。徐干默默取出干粮和铜钱，又抽出自己抄写的《孝经》递过去。老者颤抖着要跪拜，被他用力扶住。
　　这个画面让我想起后世无数战乱中的文化守护者：魏晋南北朝时冒着箭雨转移典籍的学者，安史之乱中在蜀道蹒跚的诗人，抗战时期用生命护送国宝的西迁队伍……灾难从来不能真正斩断文明的血脉，正是因为这些看似柔弱的书生，以脊梁搭成了渡桥。
　　落日熔金时，我们登上剧县城楼。远山如黛，炊烟袅袅，整座城池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详。徐干忽然朗诵起自己的诗作，声音像晚钟在天地间回荡。我闭上眼睛，感到某种永恒的东西正在升起——不是权势，不是财富，而是人用精神对抗时间的勇气。
　　“后会无期了。”徐干在城楼拱手作别，青衫被晚风吹起，如展翅的孤鹤。
　　我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
　　走在返回现代的路上，星空格外明亮，每颗星都像未熄灭的墨痕。我突然明白，徐干们存在的意义，不在于留下多少著作，而在于证明即使在最黑暗的年代，人类对真理的渴求永远不会消亡。他们让文化从书斋走向生命，从知识升华为信仰。
　　如今的剧县早已改名换姓，徐干苦读的西厢房也化作黄土。但当我翻开《中论》，那个在油灯下与先贤对话的徐干依然活着。文明的传承从来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无数个孤灯夜影的叠加，是那些宁愿燃烧自己也要照亮古籍的痴人。
　　今夜在我家书斋静思轩读书，忽见纸页间升起一轮明月。那是徐干们的眼睛，仍在守望他们深爱的土地。

2022年2月8日晨于静思轩


【作者简介】张光国，笔名毓榕、轩辕国，1975年生于山东潍坊，1998年毕业于山东省曲阜师范大学，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做过教师、编辑、记者、报社驻潍坊工作站站长、潍坊万众传媒总经理。系《新诗歌》、《中国诗选刊》、《中国诗歌月刊》、《世界诗刊》、《中国喜马拉雅诗刊》、《红高粱文学》、《文艺家》总编，中国诗歌会名誉会长，当代诗歌会、中国新古风研究会、中国爱情诗协会、中国李清照诗歌会、中国仓央嘉措诗歌会会长，中国新诗社、中国小诗社、中国山水诗社、中国草原诗社、中国大唐诗社、中国关雎爱情诗社、中国蒹葭爱情诗社、中国乡土田园诗社、中国山水田园诗社、白浪诗社、乌拉特诗社社长，中国诗名家俱乐部主席，白浪书院客座教授，作家诗人高级研修班导师，神洲文学院院长，万诗阁阁主，中国诗歌馆、中国诗文艺馆、中国新诗艺术馆、中国长诗诗艺馆、中国短诗展示馆、中国小诗展览馆、中国格律诗收藏馆、作家诗人百科名典馆、中国山水诗档案馆、中国古风博物馆、中国乡土田园诗展馆、中国山水田园诗典选馆、当代诗歌美学馆、中国爱情诗典藏馆、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轩辕国文学艺术馆、中国诗歌会名家馆馆长。创始诗人网（http://www.shirenwang.com/）、中国诗歌会网（http://www.cpa1932.com/）、诗家网（http://www.shijia1999.com/）和诗家APP。组织带着文艺去旅行、诗意的行走、北海文艺沙龙、大唐诗歌节、红高粱笔会、新诗百年峰会、中国草原诗会、中国风雅颂诗歌颂读节、中国昆仑作家论坛等现场活动百余场。出版诗集《诗人与美人鱼》、《陶罐上的少女》，诗学专著《诗术》（第一卷），诗论集《同凤凰与白狼一起吟唱一一首届中国诗歌展优秀作品点评》，诗话专著《黄鹤楼诗话》、《北海诗话》，文论集《煮酒南山歌北海——张光国文论集》（第一卷），长篇小说《沙僧别传》，编著《当代中国诗人名录》、《当代作家新势力文萃》等数十部。迄今，万诗阁已藏诗934首，浏览量已达306万余人次；中国诗歌馆已典藏诗歌文学艺术刊物1223期，浏览量已达212万余人次；中国诗文艺馆已典藏短视频458条，浏览量已达151万余人次；轩辕国文学艺术馆已典藏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诗话、词曲、视频等作品587件，浏览量已达233万余人次；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已典藏草原诗歌55首，浏览量已达16万余人次；中国小诗展览馆已典藏小诗70首，浏览量已达20万余人次；中国爱情诗典藏馆已推介爱情诗404首，浏览量已达116万余人次；将推出的个人诗歌理论专著《诗道》（卷一）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诗论48篇，浏览量已达23万余人次，个人散文诗集《液态的琥珀色月光》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散文诗63篇，浏览量已达33万余人次，个人散文集《从白浪源到海角天涯》、《我的桃花村》、《乌拉特草原上，恋恋胡油房》、《我家的百菜园》已分别在中国诗名家俱乐部美篇专栏发布散文21篇、4篇、7篇和1篇，浏览量已达14万、3.8万、7.5万、1.2万余人次，个人诗话集《张光国诗话》已在《中国诗选刊》美篇专栏发布诗话18篇，浏览量已达17万余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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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诗家论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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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歌会
2025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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