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折断了一条回家的路（10首）

空也静

雪，折断了一条回家的路（10首）
    陕西 空也静

1离别
推开老屋的门
整条街还在梦中沉睡
像一头叫不醒的猪
往事在雪的背后探出头来
眼里深藏着一滴泪
那只小黄狗，摇摆着尾巴
跟了几里地
我不停地回头
身后都是回不去的时光

2黄昏
黄昏来时
山还在原地站着
一场雪封堵了思念的路口
饥饿的风
疯狂地撕咬着狼的后背
孤独如鹰
在天空盘旋着
找不到落脚之处

3相思
相思是一条鱼
在我身体里养着
顺着血管
从脚底游到头顶
吃掉心、吃掉肺、吃掉肝
撕碎皮肤裹紧的每一块肉
剩下一把骨头
站在黄昏

4思念
像一枚图钉
被风死死地摁进夜晚
灯光如针
在额头、后背、胸膛深深地
刺下孤独
记不清用泪洗了几遍
我的眼就像老家村口废弃的井
早被思念填满

5叹息
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
枣堆满了院子，剩下的挂在枝头
像一群嫁不出去的姑娘
用泪洗着寒风
天没亮，大哥推着车子出门
沿街喊了一天，价钱一降再降
一框还是没卖几斤
夜晚，一家人围坐一起
大哥一袋接着一袋抽着旱烟
媳妇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6候车室
因为天气，列车又要晚点
她坐在蛇皮袋上，撩开衣服
用奶头堵住孩子的哭声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微笑像一朵花慢慢打开
环顾四周，等待挤瘦了等待
有人打着瞌睡，有人翻着微信
也有人抬头偷看了一下

7女人
女人搭着邻家的三摩
跑了几十里山路
买了些白菜、粉条、土豆
割几斤大肉
没忘了买几张红纸
一个人出出进进忙活了几天
她把屋里屋外扫了一遍
又擦了一遍
换上新洗的床单、被套
那个该死的男人却捎回话来
工钱没发，就不回了
春节越来越近
女人把自己关在家里
街道零零星星的爆竹声
压不住一阵哭泣

8雪，折断了一条回家的路
临时搭建的工棚
有十五瓦的灯泡照着
他裹紧棉被
伸手从内裤里掏出一叠纸币
一下就数了几遍
好像数着工地上一堆零乱的砖块
一袋一袋新收的庄稼
数着沿途一个又一个小站
驶向新春的列车
一趟一趟地碾过夜晚
故乡的那点事
被梦一遍一遍地复制着
一场讨厌的雪
折断了一条回家的路

9回家
一泡尿，憋了一夜
火车刚刚停稳
那个背着蛇皮袋的老男人
便被打开的车门吐出
钱越来越难挣
乡下人有再大的力气
腰包里揣回的也只是一张车票
人道是瘦了几圈
这年，还得过

10过年
村口，隔三差五
便传来杀猪的声音
外出打工的人
一个跟着一个往回赶
风吹了一夜
割不断一缕炊烟
流浪了一个冬天的那条狗
叼着半根骨头
从东家窜到西家
枝头的麻雀比往日多了几只
南塬上迎春也有了开花的意思
老人照样蹲在墙角
好像这个年与他无关